貴妃，是古代皇帝妃嬪的稱號，也是后宮中級別較高的女子。提起貴妃，那位“三千寵愛在一身”的楊貴妃可謂家喻戶曉，與之相比，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貴妃卻鮮為人知。

筆者考證，貴妃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宋書》。據(jù)《宋書·后妃傳》記載，“世祖孝建三年，省夫人、修華、修容，置貴妃，位比相國;進貴嬪，位比丞相;貴人，位比三司，以為三夫人”。史籍中的“世祖”，即南北朝時期劉宋王朝的孝武皇帝劉駿。也就是說，從劉駿開始，才有了“貴妃”這一等級和稱號的妃嬪。在《宋書·孝武十四王傳》中，筆者發(fā)現(xiàn)了唯一一位被史官稱作“貴妃”的殷姓女子。這位“殷貴妃”，就是中國歷史上有明確記載的第一個貴妃。

說來也巧，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貴妃和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貴妃竟然都與“亂倫”有關(guān)系。楊貴妃是唐玄宗的兒媳婦，后被公公搶得;殷貴妃是劉駿的堂妹，后被堂兄霸占。在歷史上，劉宋的皇帝大多荒淫無道，劉駿無疑是其中最出格的一個。劉駿既然能與自己的生母路太后搞出男女緋聞，“留止太后房內(nèi)，故人間咸有丑聲。宮掖事秘，亦莫能辨也”(《南史》)，那么，他把叔叔劉義宣的幾個女兒，也就是自己的堂妹抱上床，便也不足為奇了。

殷貴妃，本姓劉，劉宋宗室劉義宣之女。劉義宣是宋武帝劉裕的第六子，宋文帝劉義隆的弟弟，后封南郡王。劉義隆被太子劉劭殺死后，劉義宣出兵協(xié)助劉駿誅滅劉劭，扶持劉駿即位，是為孝武帝。劉義宣生有四個女兒，個個貌美如花，天香國色。劉駿發(fā)現(xiàn)后，便強行將四個堂妹一并召入宮闈，日夜淫亂。劉義宣聞訊，不禁大怒，隨即起兵造反，“世祖閨庭無禮，與義宣諸女淫亂，義宣因此發(fā)怒，密治舟甲”(《宋書·劉義宣傳》)。劉義宣兵敗被殺后，劉駿更是肆無忌憚，索性將四個堂妹從暗處搬到前臺，公開地封她們?yōu)殄鷭?。四姐妹中，以老二也就是殷氏最為出類拔萃，因“麗色巧笑”得以“寵冠后宮”，被劉駿封為淑儀。

為了掩人耳目，防人口舌，劉駿還煞費心機地讓殷氏認(rèn)陳郡的殷琰為父，“假姓殷氏”。由于不少知情者因泄露真相被殺害，因此眾人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哪一家的女兒，“左右宣泄者多死，故當(dāng)時莫知所出”(《南史》)。刻意的矯飾并不能掩蓋歷史的真相，其中有兩大疑點值得注意。其一，殷琰在劉駿執(zhí)政期間官運很一般，不符合“愛屋及烏”的常理;其二，劉駿死后，前廢帝劉子業(yè)上臺，對殷氏一派的人員進行全面清算，株連甚廣，而唯獨殷琰得以幸免。從這些蛛絲馬跡中，筆者分析殷氏絕不是殷琰的女兒，而是劉義宣之女。

由于家破人亡，纖弱無助，殷氏對于這段兄妹亂倫的畸形戀情無力抗?fàn)?，也不敢抗?fàn)?。好在劉駿對她非常寵愛，這一點，從殷氏入宮后的八年時間里為劉駿生下劉子鸞、劉子仁、劉子羽、劉子云、劉子文、劉子師以及第十二皇女這一驕人戰(zhàn)績上就可以略窺一二。此外，她的長子劉子鸞也得到了劉駿的青睞，數(shù)年間不斷被加封，其人氣指數(shù)甚至蓋過了太子劉子業(yè)，難怪劉子業(yè)日后會對他報復(fù)。然而，紅顏薄命，大明六年(462)四月，殷氏病逝。殷氏死后，劉駿悲痛萬分，乃至“常思見之”。為此，劉駿特意把殷氏的棺材做得像抽屜一般，每當(dāng)想見她的時候，便將棺材拉開一睹遺容，“遂為通替棺，欲見輒引替睹尸”(《南史》)。

劉駿雖然早在孝建三年(456)就擬定了貴妃這一等級，但遲遲沒有冊封誰為貴妃。直到六年后，也就是殷氏去世后，劉駿才下決心將這一殊榮送給殷氏，“追贈貴妃，謚曰宣”(《南史》)。在中國歷史上，明確記載被冠以貴妃頭銜的女子，殷貴妃是第一個。此外，其謚號中的“宣”字，也能讓人隱約感到殷貴妃與劉義宣的某種關(guān)聯(lián)。大明六年(462)十月，劉駿將殷貴妃厚葬，儀隊相當(dāng)隆重，“及葬，給蒨辌車、虎賁、班劍、鑾輅九旒、黃屋左纛、前后部羽葆、鼓吹”，劉駿本人“悲不自勝”(《南史》)，對此，《資治通鑒》也稱“葬宣貴妃于龍山。鑿岡通道數(shù)十里，民不堪役，死亡甚眾;自江南葬埋之盛，未之有也?！?/p>

與殷氏永別之后，劉駿精神煥散，不理政事。每晚臨睡前，都要在殷氏的靈前倒酒對飲，接著痛哭流涕到難以自拔，“精神罔罔，頗廢政事。每寢，先于靈床酌奠酒飲之，既而慟哭不能自反”(《南史》)。為了表達(dá)對愛妃的懷念，劉駿又詔令有司為殷貴妃修建一座廟，廟成后以殷貴妃長子劉子鸞的封號，稱為新安寺。后來，有人提到漢武帝曾用方術(shù)與寵妃李夫人的魂魄相見之事，劉駿便也上演了一出“人鬼情未了”。但是，當(dāng)劉駿想與之握手時，鬼魂卻消失了。對此，劉駿“尤哽恨”，于是效仿漢武帝給李夫人寫悼賦，親自寫了一篇悼念殷貴妃的文章《傷宣貴妃擬漢武帝李夫人賦》，賦中“遣雙靈兮達(dá)孝思，附孤魂兮展慈心。伊鞠報之必至，諒顯晦之同深”的句子確實哀艷悲愴、傷感纏綿，讓人唏噓不已。

除了自己寫悼賦，劉駿還命江左第一才子謝莊寫了《宣貴妃誄》這樣一篇哀文。劉駿看后非常滿意，忍不住感嘆道：“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奇才！”劉駿不僅將謝莊的辭賦刻在殷貴妃的墓碑上，還下令廣泛傳抄，一時間“紙墨為之貴”(《南史》)。

大明八年(464)五月，也就是殷貴妃去世兩年后，因愛成思、因思成愁、因愁成病的劉駿崩于玉燭殿，時年三十五歲。劉駿死后，太子劉子業(yè)即位。想到殷貴妃曾試圖讓劉子鸞取代自己，劉子業(yè)將積攢多年的仇恨全部發(fā)泄出來，“新安王子鸞有寵于世祖，帝疾之”。不久，劉子業(yè)便“賜子鸞死，又殺其母弟南海王子師及其母妹”。殷貴妃沒有想到，她死之后，會給劉駿留下無盡的悲傷哀痛，會讓無辜的姐妹、子女慘遭橫死。然而，讓她更想不到的是，劉子業(yè)竟然下令毀掉新安寺，繼而“發(fā)殷貴妃墓”(《資治通鑒》)。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貴妃最終以尸體被曝露、被侮辱，為其無奈而凄美的一生畫上了一個悲涼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