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月下追蕭何
今晚的月光很好,蕭何的心情卻很壞。
聽著帳外傳來少氣無力的金析聲,蕭何把手里的書本重重地扔在了桌子上。唉,前途不妙,生死未卜??!自從殺官奪印、砸獄放囚、跟隨劉邦揭竿起義以來,蕭何從來沒有像今晚這么絕望過。
“大丈夫當(dāng)如是也!”口氣不??!就是因為劉邦當(dāng)初的這句天不怕地不怕的豪言壯語,自己和曹參等人才頓時對這個潑皮無賴肅然起敬,拋家舍業(yè),把身家性命和榮華富貴全押在了這個劉老二身上,跟著他馬背上安家,刀頭上舔血,九死一生,終于才成了點小氣候。
可誰料想,死狗最終扶不上墻,劉邦到底不是個正經(jīng)出身的貨色,和項羽反目成仇、分庭抗禮以來,仗越打越不順手,局面一天比一天壞,眼見得大勢已去!若不及早打算,恐怕脖子上這個吃飯的家伙早晚得被項羽的手下砍下來當(dāng)夜壺糟蹋。
劉邦不是個真命天子,形勢已經(jīng)很明朗:項羽很快就要一統(tǒng)天下了,那一天也許指日可待。咱蕭何空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安邦定國之志,就這樣給劉邦當(dāng)陪葬,于心不甘??!怎么辦呢?蕭何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跟著劉邦玩完,俗話說,活人不能叫尿憋死,又說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何況這又是一棵行將枯死的歪脖樹,劃不來??!
可真要在這種緊要關(guān)頭背叛劉邦,他蕭何作為一個讀書人卻下不了決心,賣主求榮可是天大的不義??!思前想后,越想越苦悶,蕭何起身穿上外衣,隨手拿了那把從來也沒拔出過的破劍掛在腰間,信步出了自己的營帳。
服侍的士兵見蕭何要出去,連忙問道:“這么晚了,相國要去哪里?”蕭何襄了襄身上的外衣面無表情地說:“備馬,老爺我要出去賞月,你不必隨身伺候了。”
蕭何騎著那匹老馬,緩緩地出了營寨,在如銀的月光下單人獨騎向東而去。剛開始,蕭何走得很慢,因為他還沒有下定決心,所以漫無目的,只是想在這美妙的月光下排遣自己心中的壓抑和絕望。但走著走著,一個念頭在他心里越來越清晰了,良烏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奶奶的,既然出來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老子就做他個良臣吧!
做良臣就要擇良主,當(dāng)今天下最大的老板當(dāng)屬西楚霸王項羽,而項羽就在鴻溝以東,憑自己的知名度和本領(lǐng),到了項羽帳下,還怕沒有官做?
主意一定,蕭何就在那匹老馬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老馬忽然挨了主人一掌,知道主人是讓自己腳下加力,于是不再倚老賣老,鼻子里“突突”了兩聲,表示明白了主人的心思,馱著蕭何向東迎著月光跑去。
蕭何悲觀絕望,韓信此時心里則是又氣又急。
真是大丈夫生不逢時??!韓信想不通,怎么這年頭能成點氣候的家伙們都是些有眼無珠之輩呢?想俺韓信一肚子攻城掠地、排兵布陣的本領(lǐng),竟然落得如喪家之犬一般,東奔西走,到處碰壁!初投項羽時不被重用,只給了個執(zhí)戟郎中的差事,天天像根木頭似的戳在那里,郁悶得簡直要死!一氣之下,又來投奔劉邦,到了劉邦這里,又請客又送禮,還得低三下四托關(guān)系走后門,最后劉邦才大發(fā)慈悲,賞了他一個管理糧草的治粟都尉之職,至于領(lǐng)兵打仗、沖鋒陷陣,門兒都沒有!
劉邦那家伙是個不會打仗的主兒,帳下也沒幾個明白人,雖有相國蕭何多次舉薦韓信,但劉邦對韓信向來沒有好感,沒等老蕭何把話說完,就兩眼一瞪:“呸!一個鉆入褲襠的東西會有多大本事!要是讓他做了漢營領(lǐng)兵的將軍,別說打仗了,笑都被人笑話死了!哪兒涼快去哪兒呆著吧,再說韓信如何如何,我就唾你一臉!”
韓信沒當(dāng)上將軍,楚軍也沒笑話漢軍,可漢軍在戰(zhàn)場上照樣是節(jié)節(jié)失利,一個勁地只會敗不會勝。眼看著徹底失敗只是早晚的事,漢軍的軍心開始瓦解,很多人都心懷鬼胎,想離開劉邦,另謀高就,每天都有人開小差。開小差的人都往哪兒跑?大部分是往項羽那里跑,項羽兵鋒正盛,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那里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逃走的人越多,劉邦的脾氣越壞,天天在那里破口大罵:“奶奶的,這幫王八蛋,凈是些喂不熟的白眼狼!等有一天我打敗項羽,非把他們這些人抓住碎尸萬段不可!”
別人能去投奔項羽,可韓信卻不能去,項羽那小子是個小心眼,當(dāng)初自己背叛了他,如果現(xiàn)在又跑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沒準(zhǔn)兒真會像劉邦說的那樣,落個碎尸萬段的下場。
韓信不走,還有另外的原因,他覺得劉邦雖然現(xiàn)在敗得很慘,但局面還沒有壞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不是他韓信吹牛,只要劉邦肯重用他,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能把天給翻過來。因為他太了解那個徒有虛名,實際上只有匹夫之勇、婦人之仁的項羽了,他從來就沒把項羽放在眼里。
但是你韓信縱有通天的本領(lǐng),人家劉邦就是不用你,如之奈何?韓信越想越苦悶,就想找人說說話,找誰呢?韓信想到了蕭何。老蕭這老頭兒,別看面相忠厚,實則足智多謀,況且這老頭兒對咱韓信也比較賞識,眼下劉邦正焦頭爛額、無計可施,這時候再托蕭何去說說,沒準(zhǔn)劉邦還真能聽得進(jìn)去。
想到此,韓信又有了希望,他邁開大步出了自己的營房,直奔蕭何的大帳而去。韓信還沒走到蕭何的大帳,老遠(yuǎn)就看見蕭何騎著那匹老馬向東去了。韓信心想,看今晚月光皎潔,這老頭兒肯定是心情不錯,出大寨賞月去了,正是和他談心提要求的大好時機。但蕭何是騎馬出去的,自己跑得再快,兩條腿也追不上四條腿呀,于是韓信就轉(zhuǎn)身回去騎馬。
等韓信騎上自己的那匹千里追風(fēng)白龍駒趕回時,蕭何早就不見了蹤影。問把守大寨的士兵,士兵說相國單人獨騎出了大寨向東去了。韓信一聽,二話沒說,馬上加了一鞭,只聽白龍駒一聲長嘯,前蹄一扒,后蹄一蹬,四蹄翻飛,如一團白光似的向東飛去。
韓信跑著心里直納悶,這蕭老頭兒不就是出來賞月嗎?怎么追了這么遠(yuǎn)還沒找到呢?不會是這老頭兒出了什么事吧?
韓信邊追邊想,沿著大路向東跑了足有50里,這才隱隱約約看見前面有一人一騎在匆匆趕路,趁著月光定睛一望,那背影、那馬正是相國蕭何。
韓信一看,再往東走不就是鴻溝了嗎?過了鴻溝可就是項羽的地盤了,相國這是要干什么幺呢?想到最近有那么多人開小差投奔項羽,韓信忽然打了個激靈,我的媽呀!難道蕭何這老頭兒也看到大勢已去,要去投奔項羽不成?果如此,拿住蕭何,還愁劉邦不重用俺?真是天賜良機啊,俺韓信的出頭之日就到了!
想到此,韓信心頭一陣說不出來的興奮,他快馬加鞭,白龍駒箭一般地就繞了過去,橫在了蕭何的前面。
蕭何人老馬瘦,直跑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他隱隱約約覺得后邊有馬蹄聲在追,起初還能看到一匹馬飛馳而來,后來又沒有了。蕭何松了一口氣,心想那也許是個過路的,這會兒已和自己岔路了。
蕭何正待再催馬狂奔,猛一抬頭,看見月光下有一白袍銀甲、跨下白龍駒,擋在自己面前,嚇得差點兒從馬背上摔下來。
“蕭相國,這是要往哪里去呀?讓俺韓信追得好苦!”
蕭何一看這回?zé)o論如何也走不掉了,心說韓信小兒,跟我玩心眼,你還嫩點!于是蕭何眼珠一轉(zhuǎn),計上心頭,他擦擦臉上的汗,喘著粗氣說:“??!韓將軍……唉!老夫可把你追上了!”
“相國把我追上了?明明是我追上相國的嘛!”
“哈哈!韓將軍,別管是誰追誰了,我們還是下馬細(xì)談吧!”
于是兩個人都滾鞍下馬,坐在樹林邊開始了歷史上不為人知的長談。兩人談了很久,從虛與委蛇到開誠布公,有爭論也有共鳴,最后才達(dá)成了一致共識:兩人必須同回劉邦大營,今晚發(fā)生的故事就叫做“蕭何月下追韓信”!
蕭何和韓信一看月已西墜,應(yīng)該回去了,這才各自上馬,并馬而行,有說有笑地回到了漢軍大營。
回到漢營后,兩人片刻未歇,一起去了劉邦的中軍大帳,一進(jìn)去,正聽見劉邦在那里跳著腳破口大罵,把蕭何和韓信的祖宗八代都罵了個遍。原來巡夜的樊噲早把蕭何、韓信先后逃走的消息報告給了劉邦,劉邦聞訊后,直氣得青筋暴跳,豪氣騰空,恨不得抓住兩人活剝了,方解心頭之恨。
劉邦一見蕭韓二人進(jìn)來,立即就喝令刀斧手:“把蕭何和韓信這兩個狗東西給我綁了,推出帳外砍頭示眾,以儆三軍!”
蕭何一聽,急得連忙大叫:“大王且慢,老臣有下情回稟,今晚是這么這么回事兒……這不,我把韓信將軍給您追回來了!韓信可是大將之才,能率百萬之眾,攻必克,戰(zhàn)必勝。只要大王重用韓信將軍,就一定能轉(zhuǎn)敗為勝,打敗項羽,一統(tǒng)天下,老臣敢用身家性命為韓信擔(dān)保!”
韓信也連忙直表忠心:“大王,都是末將一時糊涂,多虧蕭相國對臣曉以大義,臣這才迷途知返。末將以后愿效犬馬之勞,以報答大王的知遇之恩!”
劉邦聽了蕭何的解釋和韓信的表白,一言不發(fā),用手捋著胡子,先盯著蕭何看了一陣,又盯著韓信看了一陣,忽然眼球一轉(zhuǎn),哈哈大笑起來:“不用說了,我早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來呀,擺酒,與蕭相國和韓將軍接風(fēng)壓驚!”
沒多久,劉邦就筑壇拜將,拜韓信為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