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拿“喪事當喜事辦” “倉皇出逃”后“風光歸巢”
我們讀清代的野史筆記,當能發(fā)現(xiàn),深宮之中的慈禧對外面的世界有著常人一樣的濃厚興趣,召對臣下,最喜詢問世間百態(tài),這固有掌權(quán)者察知下情的需要,而從人情人性上揣摸,未必全無普通人的合理欲望。
可惜清朝祖制極嚴,作為女性最高統(tǒng)治者的慈禧也不能全無拘束。平定太平軍之后,清王朝一時頗具中興氣象,輿論也歸美于太后的主持大計,不免惹動了慈禧巡游的心思。徐凌霄、徐一士兄弟所著的《凌霄一士隨筆》記載,慈禧一次曾對掌握行政權(quán)力的恭親王說:“高宗(乾隆)六次南巡,傳為盛事。予亦擬作江南之游,汝謂何如?”“恭王對以兵燹之后,瘡痍未復,視乾隆時之民康物阜,不啻天淵之別。后為之不懌者久之?!睆拇?,恭王對“嫂子”的南巡之念非常警惕,一有南方官員進京陛見,就先要打“預防針”,提醒他們,太后若問及江南情形,“務(wù)以民困未蘇、景物蕭條為對”。
幸乎不幸乎,恭王于1898年歿后之第三年,慈禧終于還是到宮外走了一遭,只不過不是“南巡”而是“西巡”。光緒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按照中國人傳統(tǒng)的天干地支紀年,歲在庚子。這一年,慈禧企圖借助義和拳滅洋人的威風,掃除自己廢光緒的障礙,引來八國聯(lián)軍,不得不挾光緒倉皇出逃,史稱“庚子事變”。
庚子事變于國家于慈禧個人都堪稱奇恥大辱。當日逃難的情形,多種筆記中都有真切記載,如率軍勤王,在慈禧轎前護駕的岑春煊后來撰文回憶,“太后御藍布衫,以紅棉帶束發(fā)。帝御舊葛紗袍,當盛暑流汗,胸背粘膩,蠅蚋群集,手自揮斥。從行宮監(jiān),皆徒手奔走,踵穿履破,血流沾灑。竊嘆前史所述,人君出亡苦況,千載相同,不謂平日見于記載者,今乃身親睹之。”的確,當年唐玄宗被叛軍逼得從長安逃往四川,也要比這次的情形好得多了。
而亂兵潰勇不遵約束,不僅讓供應(yīng)為難,也潛伏著隱患,岑春煊受命整飭軍紀,卻幾乎防不勝防,“途中潰兵益伙,有持槍追逐太后輿前者,叱之不止,反舉槍對余開放。乘其一擊不中,急拔刀斬于御前,宣示有眾,不遵約束者,以此為例。眾始肅然知畏,由是沿途安靖,無敢放肆者?!睗⒈诖褥I前拿刀動槍,其膽大妄為誠然堪驚。但試想一下,社會秩序崩壞到如此地步,民眾之命運又會如何?國家遭遇如此的大難,“肉食者”有怎樣的反思?有的只是空洞的抒情。如岑春煊一路喟嘆,“多難興邦,殷憂啟圣”。中國人對這兩個成語真是再熟悉不過了,幾乎逢災(zāi)難必引,人們就在這種慨嘆中享受精神勝利的快感。很少有人質(zhì)疑,如果不輔之以“難從何來”的追問,所謂“多難興邦”是不是一種濫調(diào)?
作為最高統(tǒng)治者的慈禧當然是不會追問的。她向臣下頻頻征詢“雪恥”之策,似乎頗有感奮的念頭,但私下一句“不意乃為帝(指光緒)所笑”的喃喃自語又泄露了天機。原來,她只是為丟了面子而羞憤,最擔心的只是害怕自己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因此動搖。
果然苦難的刺激只有一時之效。在滿足了列強的索取賠款、懲辦“禍首”等條件,中外簽訂《辛丑條約》之后,慈禧居然下旨大賞臣下。在京主持議和的李鴻章,隨她一起逃難的軍機大臣,或多賜俸祿,或賞加太子太保、太子少保等榮譽銜。不禁讓中外人士瞠目結(jié)舌:這不仍是典型的“喪事當喜事辦”的舊習嗎?軍機大臣瞿鴻禨尚識大體,上了一道折子,其中說:“臣頃蒙恩典,實萬分不安?,F(xiàn)當時局艱難,諸事都宜核實。恩旨一出,中外矚目。若有幸濫,何以示天下?”意思是請老佛爺三思:在這個當口慶功賜賞,向天下傳遞的會是個什么信號?可是習慣是很難改變的,樂得封賞的大臣們是這樣,老佛爺也是這樣,瞿氏之進言只不過使其個人退出了封賞的盛宴而已。
慈禧太后又回到了紫禁城,而且據(jù)清人筆記記載,雖然離京是逃難,但回宮卻像巡游,“興高采烈”,“大事鋪張”,仿佛逃難中的饑寒交迫從未發(fā)生過一樣。
昔人曾改杜詩名句為“國在山河破”,對掌握政權(quán)的人來說,“山河破”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只要“國在”就好,依然能夠“興高采烈”、“大事鋪張”。天下依舊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