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公子袁克文竟讓上千風塵女子為其送葬?
“應到江南覺早春,舊寒翻觸客中人;柳光花影都無賴,酒色歌聲自有因。百恨集來渾似醉,一癡賣去未憂貧;懶將前事心重省,為說今宵判故新?!边@是一首題為《除夕》的七律,寫這首詩的人名叫袁克文,寫于1913年的除夕,也就是這一年的2月5日。當時,袁克文正在上海四馬路周邊的有名妓院里與他所喜歡的妓女們一起度過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因此,他在詩中所表現(xiàn)的,是一種留戀青樓的悲歡離合、悲喜交加的復雜情感。連除夕之夜也要與青樓妓女們一起度過,不難看出,這個袁克文可謂是一個偎紅依翠的“民國柳永”。
袁克文,字豹岑,別署寒云,又署龜庵。他是袁世凱的次子,由其三姨太金氏生于朝鮮漢城。袁克文熟讀四書五經(jīng),精通書法繪畫,喜好詩詞歌賦,還極喜收藏書畫、古玩等。后因反對其父袁世凱稱帝,生活放浪不羈,妻妾成群,觸怒其父,逃往上海,加入青幫,并在上海、天津等地開香堂廣收門徒。當時他成為天津青幫幫主,號稱“南有杜月笙、黃金榮,北有津北幫主袁寒云”?!?931年死于天津。葬于楊村,方地山為其撰寫碑文。才華橫溢君薄命,一世英明是鬼雄。
民國年間,袁克文與末代皇帝溥儀之族兄溥侗、河南都督張鎮(zhèn)芳之子張伯駒、奉系軍閥張作霖之子張學良人稱“民國四大公子”,但是,他的生母金氏是朝鮮人。袁世凱在清末年間曾任駐朝商務代表,在那里娶了出身貴族的金氏,陪金氏出嫁的兩個姑娘后來也一并被袁世凱納為妾。袁克文生下不久,被過繼給袁世凱寵愛的大姨太沈氏。沈氏無子女,對袁克文溺愛有加,幾乎到了百依百順的地步,所以袁克文天性頑劣、放蕩不羈,從不正經(jīng)讀書。但他十分聰明,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喜唱昆曲,好玩古錢,好結(jié)文人,自言“志在做一名士”。
袁克文6歲識字,7歲讀經(jīng)史,10歲就會寫文章,15歲已粗通詩詞歌賦,袁世凱在直隸總督任上,曾帶著袁克文到頤和園給慈禧太后拜壽,時值袁世凱得寵之時,慈禧特意在便殿單獨召見了袁氏父子,那時袁克文剛十六七歲。慈禧看著袁克文長得豐神俊朗,一表人才,心中十分喜歡,當即就要將自己娘家的侄女指婚給他。當時的袁世凱不僅是朝中最具實力的大臣,因為善于鉆營,他也是慈禧面前的第一寵臣。于理于情,慈禧都希望與袁氏聯(lián)姻。然而袁世凱卻不作此想,他認為如此一來無異于給自己戴上了緊箍咒,袁家有了這位準公主,此后一舉一動豈不都在太后的掌握之中了嗎?
袁克文一生除元配妻子劉梅真外,還娶過5個姨太太,她們是:情韻樓、小桃紅、唐志君、于佩文、亞仙。沒有名分或“一度春風”的情人那就難以計數(shù)了。他的妻子劉梅真是前清曾任英、俄、法、意、比等國公使和廣東巡撫的劉瑞芬的孫女。在家人精心教育下,劉梅真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長得更是無可挑剔。如此才貌雙全的女子,與袁克文可謂天造地設(shè)。即便如此,風流的袁克文也沒有將心用在劉梅真一個人身上,而是接二連三地納妾。
原來,袁世凱拒絕了慈禧太后的指婚,生怕落個欺君之罪,連忙暗自為二兒子物色親事。不久便由選中了當時天津一個候補道劉尚文的女兒。這劉尚文的父親是前清曾任英、俄、法、意、比等國公使和廣東巡撫的劉瑞芬,自己經(jīng)營長蘆鹽場,早年即在天津置辦房產(chǎn),并捐得官階。袁世凱上任直隸總督后,劉劉尚文常來孝敬,袁世凱對他印象頗佳。劉尚文的女兒劉姌,字梅真,可謂是一位不多見的溫柔賢淑的名門閨秀。她可以寫一書漂亮的小楷,且工于詩詞,熟悉音律,彈得一手好箏,填有一卷《倦繡詞》行世。袁克文看到劉梅真的詩詞書法后,不禁大為贊嘆,竟頗有知音之感。于是取了一把少時從朝鮮帶來的折扇,題詩作畫后作為還禮。他畫的,便是一枝梅花!這門親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洞房花燭夜之后,夫妻新婚燕爾之際,二人常嚶嚶頡頏,詩文唱和,恩愛之情溢于言表。不論是小園初雪,還是相倚憑桿,劉梅真無不是賦詩為志:
“蕩槳憶芳津,擎尊滌俗塵。蒼寒迷所處,高臥有幽人?!?/p>
“小樓迥合碧欄桿,曙色蒼蒙織萬家。昔日都勞心繾綣,哪堪回首看京華?!?/p>
劉梅真年長袁克文一歲,婚后如姐姐對弟弟一般體貼備至,對兩位婆婆也極為孝順。兩人如此琴瑟和諧,讓袁克文的表弟張鎮(zhèn)芳艷羨不已,也不管吉利與否,徑將他們比作趙明誠與李清照。有一位江南蘋女士,更為他們鐫了一方《儷云閣》的印章,祝愿他們恩愛白頭。
但是,克文卻決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生性風流恐怕是他平生的第一特征。他的精神氣質(zhì)與北宋朝詞人柳永極其相似。他11歲就開始跟長兄袁克定外出狎游,此后一發(fā)不可收拾,終其一生,在風月場所消磨的時光似不在家居之下。當然,他所結(jié)交者也并非全是風塵中人。歷數(shù)其結(jié)交的絕代風華,有案可查者就有花元春、無塵、溫雪、棲瓊、眉云、小桃紅、薛麗清、蘇臺春、高齊云、小鶯鶯、花小蘭、唐志君、于佩文、小桂紅、圣婉等十多人,其中不少曾作為侍妾進過袁家的大門。其實,袁克文如此迷戀青樓妓院的玉軟溫香,也有逃避現(xiàn)實的原因。
不過,袁克文倒是有一個真正的紅粉知己,與那些庸脂俗粉,自不可作同日語。當時,由于奉父命督造園林,他辭去了法部的職務。一次偶然機遇,他救了一位女子的性命。這位女子便是日后名滿天下的呂碧城。這呂碧城5歲開始作詩,7歲可畫山水,10歲能熟讀史書,見者皆曰之為魏晉之謝道韞,大唐之薛濤;后來她果然成為一代詞宗,可說是民國的李清照。論其詩詞的才華,所謂的“民國四公子”是萬萬比不上的。其次在其人生際遇:她12歲那年,父親病死,財產(chǎn)為族人所奪,指腹為婚的夫家退婚,母女只好浪跡天涯,正如她自己所說“眾叛親離,骨肉齮齔,倫常慘變”。
迫于生計,她一個孤身少女,只好只身北上,投奔在天津做官的舅父。雖然舅父義不容辭地接納了她,但是她的心理已殊不同于當時的普通女子。她追求個性自由,想?yún)⒓优畬W,因此與舅父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舅父將她鎖在閨房之中,她卻在夜間越垣而去,只身踏上火車來到北京。
她的膽識與氣質(zhì)打動了時任《大公報》總經(jīng)理的英華,被聘為《大公報》編輯。呂碧城自然不負厚望,在報端縱論當?shù)?,針砭時弊,尤其在呼吁“女學”方面不遺余力,連篇累牘,高論滔滔,從而引起轟動效應。當時的直隸總督袁世凱,及其麾下的開明官吏如唐紹儀、嚴修、傅增湘等都表示了對她的支持,袁世凱還曾專門設(shè)宴,化解她和舅父的心結(jié)。在袁世凱等人的支持下,呂碧城開始創(chuàng)辦女學。一時間她名聲鵲起。不久,就成為“鑒湖女俠”秋瑾的好友。
后來秋瑾與徐錫麟密謀起事,徐錫麟在安徽刺殺巡撫恩銘,功敗垂成犧牲,而秋瑾也在紹興被捕入獄。清朝官府抄撿秋瑾住處時,發(fā)現(xiàn)了呂碧城的書信,即派人赴北京抓人。誰曾想到,這知會公文恰巧落在了法部員外郎袁克文的手上!于是,袁克文立即稟告了父親,讓呂碧城逃脫了牢獄之災和免除了性命之憂。
呂碧城因此與袁克文結(jié)緣。她雖然大克文七歲,然腹有詩書氣自華,是個不老的傳奇。袁克文早有妻室,又縱情聲色,與呂碧城相比,可說是天壤之別。但是,袁克文十分欣賞呂碧城的才華,便請求其父袁世凱,將呂碧城請到家中作女官。袁克文雖然對呂碧城一見鐘情,但是,呂碧城卻自視甚高,并不把袁克文作為自己挑選夫婿的人選。當時,曾有友人向她推薦袁克文,她就曾明確地回答過:“袁屬公子哥兒,只許在歡場中偎紅依翠耳。”由此可見,呂碧城只是將袁克文當作一個偎紅依翠的當代柳永,怎么可能將終身許配給他?生性風流的袁克文也不可能對呂碧城一往情深,彼此不過是一場情場游戲罷了。
袁克文雖然生性風流,但他自幼聰明過人,據(jù)說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所以盡管他像呆霸王薛蟠那樣不好好讀書,可他作詩、填詞、寫文章卻件件皆精,寫的字也風流瀟灑。因此袁世凱對他有些偏愛,甚至一度想立他為“太子”。大姨太的驕縱,袁世凱的偏愛,造就了袁克文的揮霍、任性、驕奢的花花公子性格,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他還花錢加入“青幫”,當上了“大字輩”的“老頭子”。
袁克文除擅長書法、作詩、填詞、寫文章外,還愛唱昆曲,小生,丑都扮演得很好,他的拿手好戲是《長生殿》、《游園驚夢》。袁世凱死后,他沒了管束,開始“票戲”,即當票友。有一年,他在北京新民大戲院與陳德林合演《游園驚夢》,他大哥袁克定知道了,認為他這種當“戲子”的行為“玷辱家風”,于是便通知北京警察總監(jiān)薛松坪,要薛把他抓起來。薛不便推托,可又覺得這是他們袁家的“內(nèi)部矛盾”,便去找袁克文,如此這般把“令兄的意思”一談。袁克文笑著說:“明天還有一場,唱完了,我就不唱了!”票友借臺唱戲是要自備費用的,袁克文唱這兩場戲,據(jù)說他花費了三四千銀元。
因為袁克文花錢如流水,所以他從他父親那里分得的十幾萬銀元的遺產(chǎn),很快就用光了,可他又放不下架子來,因此不得不靠賣字、賣文來維持生活。據(jù)說他的字寫得很好,三杯酒下肚,寫起字來縱橫馳騁,豪情奔放,大有蘇東坡之風。山東督辦“狗肉將軍”張宗昌請他寫了一幅中堂,價碼是一千元銀元。求他寫字的人之所以這樣多,有人說這是因為他的字寫得的確好;但也有人說,這是因為他是袁袁世凱的兒子。
袁世凱在二次革命中將國民黨打敗之后,逐漸有了做皇帝的野心,不但在全國引起不少人的反對,即便在自己家中也也暗流涌動,鬧起了“儲位之爭”。在自己17個兒子中,袁世凱最喜歡的只有次子袁克文和五子袁克權(quán)。有一天,他的大兒子袁克定在北海團城設(shè)宴招待幾個弟弟吃西餐。其中只有袁克文多了一個心眼兒,想起曹丕、曹植兄弟相煎的故事,便隨身攜帶著銀制的刀匙,前去赴宴。在袁克定勸酒時,袁克文滴酒未沾,他用銀匙探入湯內(nèi)立即變成黑色。袁克文當即站起,怒視其大哥而退。
袁克文曾同溥侗合演過一出他最拿手的《千忠戮》中的《慘睹》,此劇講的是明朝初年,燕王朱棣為了爭奪帝位,帶兵攻破南京,建文帝兵敗,化裝成僧人逃亡云南的故事。建文帝雖然有一群忠臣保護,但一路上看到百姓因戰(zhàn)亂流離失所,昔日的臣屬或逃或叛,不禁悲從中來。袁克文飾演建文帝時,把這個悲慘皇帝描畫得惟妙惟肖,當唱到“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擔裝,四大皆空相,歷盡了渺渺程途,漠漠平林,壘壘高山,滾滾長江?!笔帤饣啬c,大有身世之嘆。臺下觀眾一片啞然。
民國二十年,即1931年春天,袁克文因長女家宜病逝,到其師方地山家中聊起安葬愛女的事情。談話間,袁克文忽然冒出一句:“何妨多買些地呢?”方地山當時答應沒有這個必要,事后想起才悟出這豈不是一語成讖,過了一個多月,袁克文猝然去世,享年僅42歲。袁二公子的家里要辦喪事,家人翻箱倒柜,最后才在他書桌上的筆筒里面找出20元錢。這20元錢,無疑是袁克文身后留下的所有遺產(chǎn)。在江山易色權(quán)力更迭的大時代里,這樣的結(jié)局,也只能算是尋常。
不過,最后他的喪事還算辦得風風光光。據(jù)說,袁克文的“靈堂里挽聯(lián)挽詩,層層疊疊,多到無法懸掛”。北京廣濟寺的和尚、雍和宮的喇嘛、青幫的徒弟,從他的住處直到他的墓地間,在沿途搭了很多的祭棚,天津的僧俗各界也來了不少。當然最靚麗的風景,還是那些系著白頭繩、面容姣好的千余妓女。她們自愿地系上白頭繩兒前來哭奠守靈,在送葬行列中自成一個方陣,每人胸前配有袁克文像的徽章。這些妓女大多是袁克文在青樓尋歡作樂時的相識。當時,于右任曾為袁克文寫下一副挽聯(lián):“風流同子建;物化擬莊周?!倍潭痰氖畟€字道出了這位民國公子的風流倜儻和醉生夢死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