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樾無錢印刻《湖樓筆談》 寫信向顧文彬拉贊助
過云樓第一代樓主顧文彬(1811年~1889年),字蔚如,號子山,晚號艮庵。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進士,歷任刑部主事等職,最后在浙江寧紹道臺的位子上請病假回到蘇州頤養(yǎng)天年。在人生最愜意的最后十多年里,他與蘇州士紳們交游頻繁,一度與李香嚴、吳云、沈秉成諸人舉行真率會,詩酒酬唱,游園賞畫,逍遙自在。顧文彬與俞樾的交往沒有與上述諸君那么密切,但留下的文字可以追尋當年的往事和友誼。
同治十年正月十四日(1871年),顧文彬剛從京城歸家不久就收到俞樾的求助信,原來他想印刻《湖樓筆談》七卷,卻囊中羞澀,直言需要費用五十元,請顧老兄贊助一下。
俞樾(1821年——1907年),字蔭甫,號曲園,浙江德清人,清末著名學者、文學家、經(jīng)學家、古文字學家、書法家。道光三十年(1850年)進士,曾任翰林院編修。罷官后移居蘇州,潛心學術研究,以經(jīng)學為主,旁及諸子學、史學、訓詁學等,可謂博大精深。
然而窮書生除了滿腹學問之外,始終為錢所累,其所居住的曲園還是靠親友們資助建造的,而今出書還是缺錢少金。顧文彬的個性豁達大度,熱衷公益,一生助人無數(shù),何況是出書這種雅事,接到信后的第二天就登門拜訪俞樾,當面答應資助《湖樓筆談》的出版。顧文彬與俞樾相差十歲,都是進士出身,前者是仕途順暢的朝廷大員,后者是被老師曾國藩稱為“拼命著書”的學者。一個坦率地求援,一個熱情地資助,從以后兩人的交往看,他們的關系相當不錯。
顧文彬于同治十年過完春節(jié)就到寧波任職,在杭州拜會上司期間,就與朋友在杭州游覽四面樓,頓覺此樓與“意欲造之過云樓同,可謂先得我心。四面天井甚寬,皆環(huán)以太湖石,鑿池兩處,又有回廊亭榭點綴,即此工程非數(shù)萬金不可,非我之力所能為也”。
雖然一時能力有限,但這個夢想始終縈繞心頭。隨著他日漸厭倦官場的心情,急于想回家歸隱,其子顧承響應父親的號召,在蘇州覓地造園。光緒元年(1875年)四月初四日,當他得知告病辭職的申請得到皇上的批準,立即賦詩一首:“感荷君恩疾許移,歡然喜氣上雙眉。始知襄宦辭官日,宛似頑童放學時?!?/p>
回到蘇州,顧文彬與兒子顧承繼續(xù)完善怡園工程,如購置湖石樹木,請俞樾、吳云、沈秉成等好友題寫匾額。怡園東邊“得屋三楹,石欄環(huán)繞,梅樹數(shù)百,素艷成林”,顧文彬為其取名梅花廳事,在其西邊有“遁窟”,窟中一室命名為“舊時月色”,此匾即由俞樾題寫?!芭f時月色”四個字取自宋代詞人姜夔的《暗香·舊時月色》:“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曲園與怡園近在咫尺,俞樾說:“樂天詩云‘明月好同三徑夜’,然則怡園中月色,亦可分照曲園乎?古人千萬買鄰,良有以也!”顯然,俞顧兩人都為做鄰居而欣喜。怡園中的小滄浪東邊的石屏上,也留著俞樾的墨跡——“屏風三疊”四個字。
光緒三年五月十七日(1877年),顧文彬再次拜訪俞樾,“送怡園記紙與蔭甫”,請他寫怡園記。園已造好,請人寫下怡園的來龍去脈及園景園貌自然非常重要,而俞樾是最合適的人選,去年十月俞樾曾應盛康所請為其寫下《留園記》,園林的歷史就這樣在士紳交游的雅趣中被生動地記了下來。
俞樾在《怡園記》中開門見山地說:“顧子山方伯既建春蔭義莊,辟其東為園,以頤性養(yǎng)壽。是曰‘怡園’?!彼麖娜腴T“看到子孫”寫起,經(jīng)“舫齋”“松籟閣”“面壁”,南行見到園中精舍“碧梧棲鳳”,折向東邊有梅樹環(huán)繞的“梅花廳事”“藕香榭”……花木扶疏,亭臺樓閣,荷池石屏,曲徑通幽,美不勝收,最后寫道“茲園東南多水,西北多山。為池者四,皆曲折可通。山多奇峰,極湖嵌之勝。方伯手治此園,園成,遂甲吳下”。
俞氏對怡園的評價既有主觀上肯定好友所造園林的美意,更多的是客觀描述,就如他所言“攀玩終日,粗述大概”。怡園與俞氏的關系還在延續(xù),1987年“梅花廳事”匾由俞樾的曾外孫許寶骙補書,現(xiàn)掛在鋤月軒內(nèi),下方則是俞樾的《怡園記》。
顧文彬喜歡寫詩填詞,留下了《眉綠樓詞》八卷。同治十一年七月初四(1872年),遠在寧波的顧文彬思念蘇州的友人,寫了首《奉懷俞蔭甫》詩:“東望鄉(xiāng)關憶故人,傳鈔社稿劇清新。碧云紅葉山游剡,白露蒼葭水阻泰。遠道詩筒欣可接,新涼燈火喜相親。西泠舊有誅茅約,問字亭邊愿卜鄰?!背跷?、初六接連兩日,顧文彬和俞樾韻寫了兩首詩。題匾寫記、詩詞唱和是文人雅士的交流方式,有了他們的高雅,便有了鮮活如昨日的過往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