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洞曾想組織美式共和 推李鴻章為總統(tǒng)
李鴻章曾游歷歐美等西方發(fā)達國家,歸來之后,以大學士的身份入閣辦事,住在了賢良寺。
這天門外喧囂,榮祿來了,他屏退左右,說起廢立光緒之事。
李問,你有幾顆腦袋,敢行此事?各國使臣,首先抗議,各省疆臣,仗義聲討,為害大了。榮祿一聽,便請李鴻章試探外國公使口風,李當即駁回,說這是內(nèi)政,先詢外人,有失國體。如果一定要問,那就要授我兩廣總督銜,并在《泰晤士報》上披露,屆時,外賓必來賀我,問我以國事,我才可順便探詢。
榮祿立即回報太后,于是命李鴻章督兩廣。外賓來賀,李鴻章轉(zhuǎn)詢廢立之事,來賓皆說,此舉為中國內(nèi)政,各國無理干涉,只是國書上原來是致光緒帝,如果易帝位,是否還承認,尚須請示本國。
從李鴻章、劉坤一那里,榮祿摸了底,從此,不再談廢立之事?!斗郊覉@雜詠紀事》說,徐桐和崇綺擬了廢立奏稿,慈禧閱后,要他們同榮祿商量。兩人去見榮祿,榮祿一看奏稿,急忙如廁而去。當時,天正嚴寒,二人圍爐,等了很久,榮祿才回來,竟將奏稿往火爐里一塞。徐桐怒曰:“懿旨命爾閱看,何敢如此?”榮祿說:“我不敢看啦!”
榮祿的態(tài)度,意味著軍隊中立,大阿哥黨沒有軍隊支持,只好轉(zhuǎn)而尋求民意。華北鬧拳民,大阿哥黨就以神功可恃,拳民可用,將義和團放進京來,光涿州一路,就來了幾萬紅衣人。他們高舉火把,跳舞請神,呼人叩拜,還揚言,要擒“一龍二虎頭”,“一龍”即皇上,“二虎”為奕劻、李鴻章。拳民進京來放火,右安門內(nèi),放火燒教民,無論老幼婦女皆殺之;宣武門內(nèi),火燒教堂;正陽門外四千余家,火光燭天,連燒三日不滅?;鸸庵?,朝廷一連開了好幾天御前會議。
頭一天,皇帝問何不彈壓拳亂?太常卿袁昶說“亂民不可依,邪術(shù)不可恃”。慈禧喝道:“法術(shù)不可恃,人心也不可恃?”朱祖謀問:就算“信亂民”可以敵抗西洋,不知要依賴什么樣的支持如此大事?慈禧說:“我恃董福祥。”朱朗聲說“董福祥就第一不可恃”的。慈禧問:“你是何人?”朱回答:“翰林學士朱祖謀。”
第二天開會,載漪先發(fā)言:義民赴國難,萬死不辭,先除義民,人心很難維系。光緒說,亂民烏合之眾,人心也是空談,主戰(zhàn)危險。
議了兩天,和戰(zhàn)仍未定。第三天,慈禧泣曰:洋人照會,要代收各省錢糧,代掌兵權(quán),指定皇帝居住地……國亡已在眼前,接受洋人條件,也是亡國,與其不戰(zhàn)而亡,寧肯玉碎了。說得群臣頓首齊答:愿效死力。
原來慈禧所見照會,是載漪偽造,榮祿轉(zhuǎn)呈慈禧,慈禧見有讓自己退位一條,便發(fā)作起來,不顧一切地要主戰(zhàn)了。
第四天,慈禧言戰(zhàn),載漪欲攻使館,慈禧同意,大阿哥黨開始造皇帝的反,造洋人的反,要以“神拳+民心”,打一場薩滿化的人民戰(zhàn)爭,把洋人都趕出去。
慈禧宣戰(zhàn)后,通電全國,要各地籌款調(diào)兵,勤王抗敵,共渡難關(guān)。盛宣懷當時任電報局督辦,因職務(wù)之便,扣押了老佛爺?shù)碾妶?。隨后,速電李鴻章,請老師“速定辦法”。李鴻章接到電報后,即復(fù)電說:“此亂命也,粵不奉詔。”
李鴻章終于亮出了國權(quán)的牙齒,電報說:“拳不可恃,釁不可開?!痹趪鴻?quán)與王權(quán)之間,他不再躲閃,挺身而出了!“亂命”一語出,是李鴻章的新覺悟,可惜此番覺悟,晚來了一步,早如是,他何至于受制于朝廷,而毀了海軍?何至于被朝廷驅(qū)使,而有甲午之?。咳缃袼K于決定“不奉詔”,護國權(quán)!
洋人對李鴻章,如湖湘子弟之于曾國藩,不乏想要李鴻章為帝者。
1880年7月,中俄在伊犁有開釁之險時,英國人戈登來見李鴻章,就有助其獨立“清君側(cè)”之意,他甚至告訴李“中國有不能戰(zhàn)而好為主戰(zhàn)之議者,皆當斬首”。同治帝去世,未有嗣子,法國公使熱福理也說:“不如李某為帝?!卑藝?lián)軍進京后想立新帝,有人說立曲阜衍圣公,也有人言立明室之后,瓦德西派德璀琳對李鴻章說:“各國軍艦百余艘擁公為帝可乎?”慈禧裹挾光緒西竄時,東南無主,湖廣總督張之洞以北京一旦不保、兩宮罹難為由,提議應(yīng)推李鴻章為中國“總統(tǒng)”,自組美國式的共和政府。李鴻章也有意擔任,但終因兩宮又在西安出現(xiàn),乃作罷。
耐人尋味的是,張之洞、李鴻章對于國家的預(yù)期竟然是美國式的共和國,而非重建王朝。若按老例,一代王朝崩潰時,東南半壁主政者,要在王室中選擇一位繼承人,立小南朝,再圖光復(fù)。
可二人居然未作此想,看來世界潮流,的確浩浩蕩蕩,歷史真的到了轉(zhuǎn)折點上。有此二人對共和國的預(yù)期在,朝廷即使復(fù)出,無論“外須和戎”,還是“內(nèi)須變法”,都得預(yù)備立憲了。
后來,孫中山到武漢,對張之洞的評價是“不言革命之大革命家”。孫的評價,是基于武昌起義。張之洞治理湖廣二十年,興學校,辦實業(yè),練新軍,客觀上為革命做了準備。
張之洞以李鴻章為總統(tǒng),在東南互保的背后,布了一個東南共和的局。中國歷史上,西周有過一次周召共和,不光張之洞想要與李鴻章聯(lián)手,再造一次共和,連孫中山都對李鴻章寄以希望。還有章太炎,曾說過“今世足以定天下者,無過相國”,這一回,他再次上書李鴻章,請以兩廣獨立,為東南各省表率,鼓吹:“某等所望于公者,則明絕偽詔,更建政府,養(yǎng)賢致民,以全半壁?!?/p>
李鴻章也很自負。《清史獲野錄》載:庚子六月,李奉命入都議和,自謂“當今之世,舍我其誰!”口氣雖似孟子,但在晚清那個時局里,實是傷心人語,他抱定了“我已篤老,尚能活幾年,總之當一日和尚撞一日鐘,鐘不鳴了,和尚亦死了”的心。
不過,他要先到香港,去見一見港督卜力,因為卜力希望他能以兩廣獨立,在中國南方建立一個新政府。所以,北上之前,他乘坐的平安號輪船先在香港靠岸,卜力已在碼頭上了。
卜力稱,他“有意充當李、孫之間誠實的掮客”,“掮客”是自謙,英國政府想做李鴻章和孫中山的后臺老板,促成他們合作,搞兩廣獨立,那倒是真的。他這樣想,是因為還聽說,反滿起義就要在南方爆發(fā),而“這個李總督正向這個運動賣弄風情,謠傳他想自立為王或是當總統(tǒng)”?!叭绻麑O中山和李鴻章總督締結(jié)一項盟約,對英國的利益將是再好不過了”。
他的心思,已被李鴻章看透,所以,李開門見山就問:“英國希望誰做皇帝?”卜力說:“如果光緒皇帝對這件事情沒有責任的話,英國對他在一定條件下繼續(xù)統(tǒng)治不會特別反對。”
李再問:“我聽說,洋人有這樣的說法,如果義和團在北京把所有公使都殺了,列強就有權(quán)力進行干預(yù),并宣布"我們要立一個皇帝"。如果事情真的變成這樣,你們將會選擇誰?”“也許是個漢人?”李停頓了一下,試著這么一問,也許他在問,是李還是孫?卜力答道:“西方大概會征求他們所能找到的中國最強有力的人的意見,然后做出決定。”李一聽,就知道英國還沒有最后拿定主意,而他早就拿定了主意,于是就說“慈禧皇太后是中國最強有力的人”。
他這么一說,是不想再談下去了,但他試探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既然英國政府還沒有做出決定,而孫中山又怕死,躲在海上,不敢到香港來露面,他還有什么好談呢?想干天大的事,卻沒有斗大的膽,他只好半閉著眼睛“頜之”。說實在的,這是客氣,他應(yīng)當閉上眼睛用鼻子“哼之”。
孫中山被朝廷通緝,就不敢來香港,而他李鴻章,難道就不怕被革命黨和英國政府算計?事實上,革命黨與港督當局已有過扣留李鴻章在香港的計劃,那時,誰都知道李鴻章是中國的一張王牌,誰都想打“李鴻章”這張牌,對于英國政府的一舉一動,其他國家也都緊緊盯著,毫不放過。
所以,他料定,英國人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他下手,他完全可以來去自由,而孫未露頭,則有如鼠輩,既然抱定了要來與他合作的宗旨,卻不肯相信他能保證安全,提供方便。
他這么一試,就試出了兩點,一是英國對于兩廣暫無明確打算,至少還沒有形成一個可行的方案,在他和孫中山之間,還沒有最后選定,由此可見,英國暫時還不會在兩廣地區(qū)采取行動,英國不動,哪國敢動?另一點,便是孫中山不足為慮,起碼,眼下還不成氣候,況且英國也不會讓人在廣東插手,再怎么說,英國對他還有所期待,即使要搞兩廣獨立,不也還得等他回來?所以,他敢北去。
卜力則認為,李鴻章無意冒險搞什么兩廣獨立,而正準備扮演他將來在北京的角色,即充當中國的和平使者或是它的新統(tǒng)治者。李鴻章才不在乎卜力怎么認為,英國人怎么看,他與朝廷之間的事,根本不必看英國人的眼色,更無須英國人來過問??傆腥藛査合氘敾实蹎??問的人哪里懂得,有他老師在天,他豈敢!他現(xiàn)在越來越理解他老師,越來越以老師為榜樣,老師當年怎么做,他現(xiàn)在就怎么做。
老師想當皇帝嗎?不想!他也一樣,不想!老師想搞獨立嗎?不想!他也一樣,不想!老師為了國家,敢與朝廷扳手腕,他敢嗎?原來不敢現(xiàn)在敢。以往他好和稀泥,現(xiàn)在他敢硬碰硬——跟老佛爺扳手腕!為變法,他敢自稱“康黨”;為皇上,他敢問榮祿有幾個腦袋;為保江山,他敢說最高圣旨為“亂命”,敢以“東南互?!迸c朝廷抗爭;為救生民于水火,朝廷如垮了,他敢立個“東南共和國”。